2010年1月10日 星期日

遊戲規則

忍不住,暫且擱著 2000s 系列。

昨兒個,夕陽穿過垂墜的紫紅色紗簾,輕輕打在我左頰,映出右邊紅牆上的側影——就像歐洲傳統的浮雕綴飾。手機響了,是A。

妳在哪。我在咖啡店。喔,我跟妳說…。

沒對A說的是,前幾個星期腦殘,手機直直栽進馬桶裡,瞎忙一陣,總之現在什麼號碼都消失;但來人講話的第一個瞬間,聲線穿越鼓膜、聽神經,隨即歸檔到腦部深處:熟悉溫柔低沈的語調,是A。

講了許久,A忍不住笑話:「妳原本不是要當記者的人嗎?怎麼會在這裡?」

我想起我的護照。十年一換的護照上,兩吋相片暫停留在 2000 年,短髮、眼鏡、制服,中國檢查員揮揮手叫我走; 2006 年在德國海關,那一臉寫著「我是馬克」的大塊頭端坐在防彈玻璃裡,滑稽地蹙起眉頭,仔細端詳面前的東方女孩,終於忍不住用德語咕嚕咕嚕念了幾句,興許是「妳假造證件嗎?怎麼會在這裡?」

變成「自反而不縮」之後,偶爾也害怕看見故舊的近況。早期之Ptt2、blog,近期之Facebook、Plurk,一個個甜美成熟的高中大學同學,從著眾,毫不懷疑,勇敢縱橫在世界各地——名氣品牌、學校、職銜,漸漸他們穿梭於奢華的布景之間,巧笑倩兮啜引著夢想和金錢,緊緊擁著彼此,在令人昏眩的舞池中扭動…

※ ※ ※

「貨幣把事物安排到只有數量差異才能奏效的一系列現象中。貨幣使事物彼此之間喪失了差異與距離,另一方面剝奪了事物拒絕與他者作比對而形成任何關係或任何限定的權利。」

例如用錢收購了希臘農婦美麗的刺繡品,但貨幣所能提供這些農婦的自由,「只是一種潛在的、形式化的、消極的自由」。農婦犧牲掉生活的積極內容,也就是個人活動的可靠對象(用盡心血的刺繡品)以及基本的生活感情(勞動和創造刺繡品的快樂)。

但 Simmel 仍抱有些許樂觀地指出:一方面,有點糟糕的是,我們儘管認識到諸物體、個人成就和心理價值之間不適合相互比較,但我們卻仍與各種真正的貨幣等價物比較;但另一方面,「恰恰是這些生活要素的不可通約,使它們有權利不跟任何特定的貨幣等價物比對,使生活具有一種無可替代的魅力和豐富性」,…就因為瞭解到它們不能按任何純粹的數量價值來權衡,所以人才能意識到自己的個人價值、才能對自己的生命內容自豪。

※ ※ ※

…我楞在舞池邊靜靜觀看,令人嘆為觀止的,這巨大的遊戲規則。

親愛的,成長過程中我被以魔藥灌溉,於是戲劇性斷裂,從外放到內斂,不知為何地到了這裡。但也因此站在舞池外,痴迷地看著痴迷的人,痴迷著遊戲規則。